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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休是下一個圓夢的開始。 前海洋大學教授蘇達貞，送給自己一個「畢業禮物」，讓老少和輪椅族都能乘上獨木舟，划出自己的大海夢。

花蓮的清水斷崖旁，有幾艘獨木舟正緩緩地在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上移動著。浪忽高忽低，獨木舟也隨著擺盪，好幾次都像是要翻覆，但卻總是能夠挺住，繼續向前。

參加者連續划了幾個小時，握著槳的雙手已微微發抖，烈日曝曬下，人人都汗流浹背，但其中一艘船上，一個黝黑的身影，不斷地唱著原住民山歌、激勵著水手們，給予他們繼續堅持的動力。

終於到了岸上，眾人紛紛圍上來，稱呼領隊蘇達貞為「拖鞋教授」。

遠看蘇達貞，六十二歲的他，有著曬得黝黑的臉龐、寬厚的肩膀、粗壯的身材，臉龐被海風刻出一道道皺紋。

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個沉默寡言的漁夫，但他其實是國立台灣海洋大學退休的教授，拖鞋教授的外號由來，就是因為他總是穿著一雙拖鞋到教室上課。

給自己轟轟烈烈的退休禮物

蘇達貞的退休人生，和一般人對於「退休」的印象，很不一樣。一般人退休後，想的是好好休息，但蘇達貞卻「退而不休」，成立蘇帆海洋文化藝術基金會，推動親海教育。從退休時起算，舉辦的活動已經有數十場。

二○○九年，蘇達貞即將從海洋大學退休，其他人想著好好休息，他卻不安於室，想給自己一個轟轟烈烈的畢業禮物。

蘇達貞笑著說，「當時很瘋腳踏車環島，對海洋大學好像文不對題，所以決定來划獨木舟。」

他決定和一群學生一起划獨木舟環島，從基隆出發，在眾人不看好的情況下，耗費兩個月的時間，一直到划到台東時，才因八八風災中斷行程，放下船槳後，他又立刻投入救災。

聽起來簡單，但實際做起來，卻經過了重重波折。「我最大的壓力是來自父母，因為大家都以為危險，」蘇達貞笑說，「罵我『別人的兒子死不完』（台灣俗語，意謂自私）。」

由於教育的影響，台灣人對海有著根深柢固的恐懼。曾為海洋大學教授、努力推動海洋法的立法委員邱文彥回憶，過去在戒嚴時代，台灣人不能靠近海邊。即便到現在，如果沒執照，就算有船，也不能夠自行出海。

「危險跟安全其實是相對的，沒有絕對危險或安全，」蘇達貞深有所感地說，「認識、親近海洋，做這個活動就會很安全，但現在整個國家，都是偏向恐海教育。」

「蒙古人每天都在騎馬，他們不會說騎馬很恐怖吧，」蘇達貞說，「台灣人就在海島，怎麼能不熟悉海洋。」

憑著這股理念，蘇達貞砸下三百多萬的退休金，將自己在花蓮海濱的祕密基地奉獻出來，成立了推動親海文化的蘇帆海洋文化藝術基金會。

這個想法可嚇壞了蘇達貞的老友。「當初他們還說，你這樣會傾家蕩產，要我成立協會就好，不要丟錢成立基金會，」蘇達貞酸了身旁的朋友、同樣是基金會董事的鄭世曜一句，隨後忍不住又補了一句，「其實我自己也有點擔心啦。」

看到了其他協會因為利益糾葛而變質，為了避免初衷受到外力影響，蘇達貞還是決定選擇基金會的運作模式，「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當萬年董事長啦，」蘇達貞大笑地說，「畢竟協會每兩年要改選嘛。」

從成立至今，基金會辦活動只收成本費用，所有的教練都選用志工，也從不向政府申請補助。蘇達貞的名言是：「沒錢不能辦事，但錢多了也會出事。」

騙來一群「不老水手」

如果熟年族可以做「不老騎士」，騎機車繞台灣一整圈，那麼當然可以有划獨木舟的「不老水手」。

「我一直覺得，騎腳踏車很危險，」蘇達貞解釋，因為路上會有太多突發狀況，但是人在海上，只要掌握好環境，其實不容易發生意外。

二○一三年八月，八名加起來超過五百歲的老人，在蘇達貞的帶領下，完成了清水斷崖全長十一．八三公里的獨木舟航行。這趟「不老水手」之旅，最年輕的成員也有五十五歲。

「其實這八個人，有點像是被我騙來的，」回憶起這段往事，蘇達貞有點調皮地哈哈大笑。因為台灣人對海的恐懼深植心中，其實一開始很難找到參加者，都是用盡各種方式才邀請來的。

暱稱樹哥的謝和樹，是第一屆的不老水手元老。回憶當時，他苦笑地說，基金會志工王梅來邀請他來參加時直說，「你一天到晚鼓勵老人家走出來，走出家門，出來學習、成長，自我肯定。那你自已是不是也要出來，脫離舒適圈，做一點冒險的行為？」

這頂大帽子扣下來，謝和樹只好硬著頭皮參加，沒想到最後成了不老水手最好的代言人。不老水手上了新聞後，隔年的報名人數激增到八十位。

隨後，蘇達貞又憑著一句「沒有雙腿的人最應該來划船，不是騎腳踏車」，與五位身障青年、三名志工組成的「不殘水手──恩典獨木舟隊」合辦划船挑戰活動。又一句「輪椅族最難的不是划船，而是到達船上」，蘇達貞就特地找了二十塊工業用模板，在海邊鋪設棧板，用接力的方式，讓輪椅族可以驕傲地用自己的力量來到岸邊。

現在，蘇達貞在計劃「尋找海上桃花源」的活動，「台灣東海岸大概還有一百個陸上到不了的無人沙灘，」蘇達貞說。利用獨木舟的特性，能在海上漫遊，又不造成海洋的負擔，他想要逐步探索這些沙灘。

「我希望老年人生是保持健康，快要死的時候才一條垂直線往下，」蘇達貞引用芬蘭的名言：「只有最後一天是躺在床上。」社會不應該有老年人會隨著年齡走下坡的刻板印象。

其實，人生的意義，並不是完成什麼事情，而是一直找到尚未完成的事，讓自己一直有動力活著，這和年齡、身體是無關的。

六十年豪語：「划」完世界

「夢想本來就是不能實現的才是夢想，」蘇達貞說，「一旦夢想變成成功，反而會有失落感，必須要不斷有新的夢，才會有更多成功。」

即將上映的紀錄片《夢想海洋》描述蘇達貞打算靠自己蓋的帆船環遊世界的故事。但其實，蘇達貞已經找到更新的夢想。

「原本我打算花三年環遊世界，現在我打算花六十年，」蘇達貞笑著說，「連台灣都有一百多個無人海灘，太平洋上會有多少個無人島呢？」

答案是三千多個，蘇達貞最新的夢想是要划著獨木舟，在六十年內逛遍整個世界上的美麗景色，覺得不可能嗎？蘇達貞已經用行動告訴你，再怎麼不可能的事情，做了就有可能。

倘若真有逛完的那一天，他一定會再找到新的夢想。（英文版同步上線www.cw.com.tw/english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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